乌鸦Ax

记录者,在路上。

【猩潮】情杀

  “我需要个吻,不是现在。”

  

  ·吐花症,部分私设

  ·伪公路,全文:1W+

  ·boy造型参考近期粉发

  ★蹲评论反馈!

  

——00.

  

  洗手池里的呕吐物冒着生肉的腥气,马浩宁皱眉盯着诡异的形状,颤着指尖在碰到开灯按钮前顿住,低头翻找手机,闷声咳嗽,手指乱划解锁。

  

  手机亮屏震动,沾水的手指无法核对指纹,微弱的光亮却让他的余光瞥见洗手池里的异物。

  

  那是……

  

  花瓣。

  

  水龙头滴滴答答掉落水珠,纯白花瓣瞬间从遇水的边缘以血色晕染开,融成一滩血。

  

  吐花症。

  

  马浩宁双眸黯淡,抬手擦擦唇角的血迹,指骨弯曲慢慢伸指,放在眼前轻轻晃晃。手机不知何时已经倒扣在地,手电筒的亮光直直刺进双眼。疯狂加速的心率和飙升的血压,让他分不清眼前的昏暗阴影是被绝症冲击的,还是被强光照射的。

  

  他深吸一口气,弯腰捡起手机拨号。

  

  即便深夜,那边接得还是很快。

  

  马浩宁听着他关切询问的声音,抬手揉揉眉心,后退几步背靠洗手间的门。

  

  嗓音沙哑疲惫。

  

  “皇哥,我完了……”


——01.

  

  前任的照片一张张划过,他起初摇头,最后木讷望着前方,双眸都快失去聚焦。最后一张照片从回收站放出,马浩宁坐在沙发上,身体前倾弯腰,双手向上抓着头发抬眼。

  

  视线落在小潮tEam成员当中来回扫视。

  

  高斯和孙傲对视一眼,默契地后退一步,犀利和羊头人咽咽口水,紧跟其后。只剩杜海皇站在原地,焦急到忘记做出反应,直到马浩宁幽幽看向他,其他人跟着马浩宁的视线移动。

  

  空气短暂陷入沉默。

  

  杜海皇这才反应过来,双眼瞪大。

  

  “不是,肯定不是我啊!”

  

  唉……

  

  不知是谁的一声叹息,压抑的氛围就此蔓延。吐花症顾名思义,患病者会口吐以血肉组成的花瓣,直至生命被消耗死亡。

  

  如此玄乎的绝症,就是玩笑般降临。

  

  解救的方法,只有暗恋之人的吻。

  

  可马浩宁别说暗恋别人,喜欢别人都是少有的,他所表现出的欢愉也不过是调戏和逗弄。感情对他而言,连生活的调味品都算不上,只是闲暇时间的消遣。

  

  暗恋……

  

  吻……

  

  该怎么办呢……

  

  “先找个人爱吧。”

  

  僵持的氛围被打破。

  

  客厅里的目光全部落在高斯身上。他的侧脸有昏暗的灯光起舞,羊头人有一瞬的恍惚,抬眼看向窗外的夜幕。凌晨四点的风,并未带来困倦,他们都被那滩血吓得毫无睡意。

  

  能怎么办呢,没有暗恋的人,就找个“暗恋的人”吧。随便找个人爱,再将这份荒唐的爱意埋藏心底,再用血吻填补。

  

  看似不靠谱的方法,成为绝处的唯一出路。


  假如生命只剩三个月的时间,要做什么?用尽全力奔赴注定残缺的未来?还是放弃贪欲,停下步伐,学会释然去享受?

  

  真是老套的题目啊……

  

  马浩宁低头,自嘲般微微勾唇。

  

  停步?

  

  他的人生没有停步二字,他生下来就在奔跑,哪怕精疲力尽也不会停步。他可以行走,甚至可以爬行,就是不可以在原地滞留。

  

  他马浩宁就算是犬,也是最疯的那条。

  

  小潮tEam为他制定的寻爱计划进行飞快,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的换。成员脸色越来越难看,马浩宁倒表现得无所谓,还有几分调侃逗趣的心情,结果杜海皇他们齐刷刷用要哭不哭的丧气脸淡淡瞥他,小狗院长果断投降闭嘴。

  

  耳边孩童喧嚣的吵闹还在,电影画面闪过,时间还不到半小时,右侧位置就有姑娘打瞌睡。马浩宁的双眼盯着电影,注意力全部放在手中握紧的冰可乐上,五指缓缓捏紧。

  

  身侧的青年有些局促,注意力同样不在电影上,时不时用余光瞥向他,小声清清嗓子凑过去抬眼。马浩宁默契侧头,微微一笑并没有其他动作。他的双眸在昏暗的环境里更加清澈有光,狡黠中带着青涩,抿唇坐回位置继续看电影。

  

  马浩宁仰头喝可乐,空纸杯放在座椅左侧的凹槽,舔舔后槽牙忍耐。杯子里的冰块慢慢融化,青年先忍不住,再度凑过来,大胆摘掉他的口罩,勾住后颈闭眼索吻。

  

  唇齿缠绵的瞬间,血腥味蔓延。

  

  他皱眉睁眼,脸色变得难看,双手推着马浩宁就要挣脱,反被抓住手腕强行往另一边扯,舌吻更深入,粗暴强势毫无怜爱之意。

  

  窒息下,生理盐水流满双颊。

  

  吻闭,马浩宁放开他,完全不理会青年喘息咳嗽的模样,阴沉着脸匆匆离场,直奔卫生间,双手支撑洗手台呕吐,冷汗浸透卫衣。

  

  腥味弥漫,唇齿残留着血气。

  

  花瓣……

  

  又是该死的花瓣!

  

  他快要突破最快的记录,在两个月时间谈的恋爱近乎百次,但次次失败。吐花症没有好转的迹象,马浩宁一天比一天虚弱,清醒感受着生命的流失,无法阻止,无力挽留。

  

  问题没有出在对方身上,而是他。字典里的“爱”字看似普通,遍地可见,却随着时代贬值。虚假的“爱”廉价,病态的“爱”泛滥,真正的“爱”稀有到快成为传闻。

  

  他亦无法爱别人,也学不会书写“爱”字。

  

  三个月的时间,只剩最后一个月。

  

  马浩宁瘫坐在冰冷的瓷砖地板,额头抵住墙壁,双手无力垂在身侧。他是看起来没心没肺的,什么事都不往心里搁。但他不是神,他也会疲惫,也会悲痛,也会恐惧死亡。

  

  头顶有什么东西在盘旋,黑压压一片,绝望顺着空气进入肺腑,毒素渗透进全身血管,病入膏肓。他的脸色苍白,冷汗滴落,呼吸剧烈,胸口的起伏明显异于常人,犹如搁浅的鱼。

  

  他的睫毛颤抖,猛的睁眼,堪堪从走马灯中抽离,精神恍惚,双眸缓缓聚焦在戒指上,喘息停止,错愕片刻,突然轻笑出声。

  

  似乎……

  

  把什么人给忘了。


——1.5.

  

  舞台上的故人新染了粉发,笑容肆意,举手投足狂野不失骨子里的温柔。台下的欢呼尖叫此起彼伏,马浩宁压低帽檐,为防止他人看出异常,低头举手机拍摄,戒指在灯光中反光。

  

  他身上的薄荷清香勾起久远的回忆。

  

  太近了……

  

  马浩宁皱眉抬头,刚好对上王瀚哲的眼睛,视线对视不过一秒便轻描淡写略过,他笑着和粉丝招手,后退几步扬手洒水。

  

  场内氛围火热到顶点。

  

  他站到腿麻,承认自己和氛围格格不入,双肩微驼抱紧两臂,艰难穿过人群,脚步停顿,回头瞥眼那抹粉色,快步离开。

  

  旧情复燃,根本不需要三十天。

  

  拥抱,亲吻,甚至做爱……

  

  但赌徒的本质,又怎会让他就此收手?

  

——02.

  

  细雨绵密,逐渐倾盆,乌云迅速笼罩覆盖,光穿透云层的丁达尔效应消失,那抹神圣的高饱和白色在云层遮盖下更为可怖。

  

  冷风呼啸而来,他单薄的卫衣灌入冷风,粗暴贴着肌肤引起颤栗,一次次吹灭打火机的星火,马浩宁嘴里叼着的烟快被牙齿咬烂。他挑眉,将烟收回盒子,打火机放进口袋,猛的咳嗽。


  陆续退场的观众,并未注意到这几声闷响。他死死捂着嘴唇,将呕吐之意往回咽,生理盐水都咳出来。马浩宁弯腰喘气,慢慢把手摊开在眼前,盯着从掌心滑落的纯白花瓣出神。

  

  寒意裹挟血腥,花瓣被打湿融成血,从指缝滴落,顺着凸起跳动的血管,横穿手腕滑进衣袖。雨声从很远很远处传来,落在耳畔还有回音,带着刺痛钻入胸腔。

  

  喘息剧烈,纯白花瓣源源不断从唇角溢出,他头晕目眩,站在门外吹着冷风,身体打着寒颤。熟悉的脚步声让他的意识瞬间回笼,马浩宁立马抿唇,垂眸将口中的异物生吞,满嘴的血腥气。

  

  斜靠门框的雨伞终于派上用场,在跌进雨水前,伞柄落入温热的掌心。

  

  男人没有为大雨驻足,马浩宁也没有。

  

  他的头发是粉色的,比玫瑰金深,比殷红浅,带点烟熏感,张扬不失温柔。马浩宁看到的却是礼貌到极致的淡漠疏离。搞笑之下,埋藏的都是热烈的灵魂,都不善言语。

  

  戒指在雨中的霓虹灯下闪着幽光,微弱且需要恰当角度才能展现的光亮没什么存在感。

  

  其实在日常生活中,也没什么存在感。马浩宁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戴上的戒指,只知道这枚不起眼的戒指和王瀚哲有关,只知道自己不常摘戒指,这抹银色快和手指融为一体。

  

  和伞柄碰撞,指腹有绞肉的钝痛。

  

  马浩宁皱眉踮脚,右臂高举伸直,神色透露出的不耐,在男人转身刹那消失。这次的对视,依旧短暂、熟悉、平淡,充满无所谓。

  

  死灰复燃,谈何容易。

  

  但他们的感情还未烧成余烬,而是停留在狂野的原始态。就如此刻被大雨淋湿。木材需要烘干的过程,方可再次燃烧取暖。

  

  王瀚哲对他仍有旧情,不然也不会在暴风雨中放弃坐车,冒着淋雨的风险,和他挤在一把伞内冻到颤栗还嘴硬不开口。

  

  乌云移动来的速度依旧飞快,给人一种要雨过天晴的感觉,但总也没有尽头。路灯也亮起来,光亮更加刺目模糊,像在眼底失焦。

  

  他像在追逐谁的背影,眼神却透着冰冷,举伞的手臂僵硬颤抖,揣兜的左手失去知觉,脱力到无法推开餐厅的玻璃门。

  

  雨滴如针尖刺入手指和指甲的贴合处,雨伞被风吹翻,非但没挡住狂风,反增加阻力。 

  

  食道管的异物反复推扯,卫衣兜帽从鸭舌帽脱落,他回头抓住伞身翻折回来,侧脸淋湿。水泥地的雨水扭曲倒映出红灯,颜色变换,车辆疾驰而过,雨水混着沙石飞溅。

  

  马浩宁幽幽抬眼,死死盯着远去的车牌号,咬着后槽牙,心里的那股火燃烧到顶点,暗骂在瞥到王瀚哲的瞬间憋回去,面容难看甩雨伞。

  

  为他开门的人,等他进来便不再理会,转身打电话,嘴角挂着弧度,时不时调笑。马浩宁坐在角落位置,垂眸看眼裤腿,面无表情目视前方的玫瑰,右手撑起侧脸。

  

  服务员拿着菜单放在他面前,还未开口,他就轻轻摇头,挑眉看向服务员,视线慢慢落回王瀚哲的背影,微微勾唇。

  

  暗示意味根本无需言语,暧昧的眼神赤裸,正慢斯条理褪下王瀚哲的衣服,贴着后背耳鬓厮磨,唇瓣柔软,舔弄贴近后颈的痣,再伸舌勾勒臂膀的纹身,纯白花瓣野蛮生长。

  

  女服务生知趣退到一旁等待,马浩宁静静把玩玫瑰,注意力没有一丝是放在手心的。他指尖的红玫瑰像烟,如果有火柴或者打火机在那儿,女服务生毫不怀疑马浩宁点燃玫瑰,将燃烧的花瓣放进嘴里,再眯眼吐出“烟”圈的可能性。

  

  在如此诡异的氛围中等待着,等到墙上的分针整整转一圈回到原点。餐厅的人来来往往,女服务生观察马浩宁的神色,疑惑于他的镇定。

  

  王瀚哲两个小时后才回来,坐到他的对面,也不急着点餐,舔舔后槽牙,微微挑眉。

  

  声音和记忆里的并无不同。

  

  低哑,磁性,满是蛊惑。

  

  “你是生活不如意到活不下去了才来找我?还是亏心事做多了午夜梦回,良心发现想起来还欠我点什么才跑过来摇尾巴?”

  

  每个字符都沾染尖刺。

  

  马浩宁冷笑,伪装的面具破碎,身体后仰靠着椅背,微微抬起下巴。他面无表情,但总有一股无形的怒意,话从齿缝挤出来。

  

  “你他妈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狗是谁?用我说?”

  

  二人剑拔弩张,谁也不愿意退步,却也在故作鄙夷嘲讽的眼神中看清彼此手上相同位置的一抹银色。那枚戒指是一对,陪伴主人数年,时间久到记不清为何不摘戒指。

  

——2.5.

  

  如果说有谁能被他埋藏心底,那只可能是王瀚哲。他曾经的挚爱,他如今的救命稻草,他绝处逢生的唯一可能性。

  

  副驾驶座上的人疲惫到昏睡,窗外的雨也变得缠绵,马浩宁将车停在路口,转头看向王瀚哲。他的后脑勺抵住车窗,单手撑着下巴,身体歪斜,戒指快镶嵌进侧脸。

  

  周围安静,只有呼吸声。

  

  疼痛伴随熟悉的呕吐之意,马浩宁将嘴里的花瓣咬碎咽进去,轻轻凑到他面前,闭眼亲吻。双唇的距离只剩个不经意,或对方的低笑逗弄。可惜车里还是安静,呼吸声没有被心跳扰乱。

  

  本该落在双唇的吻,轻轻落于侧颈的痣。

  

  王瀚哲皱眉睁眼……

  

  四目相对。

  

——03.


  倒计时二十三天零九小时。

  

  小潮院长在家的模样看起来和视频里并无两样,沙雕还皮,热衷于各种整蛊。但也安静,会躲在角落翻看手机,那双眼睛毫无波澜,也只有想到新点子的时候,狗狗眼闪烁狡黠,生动鲜活。

  

  王瀚哲第一次深刻明白,原来五官会随着骨相变幻,而起决定性作用的是气质本身。后者看不到摸不透,只能凭模糊的感觉。王瀚哲便是如此沦陷,一发不可收拾,亲手为他戴上戒指。

  

  那抹银色是约定,是诚挚的誓言,虽然后来被食言二字轻描淡写略过。

  

  他此刻以马浩宁男朋友的名义,坐在驾驶座跟随导航回家。

  

  不是前任复合的戏码,也不是想躲家庭的催婚,只因为在两天前雨夜,在他苏醒睁眼的刹那,无法言喻的情感在眼眸中流转,盖过密集的雨声,将他们扯进不被外界干扰的空间,只剩呼吸心跳。

  

  车里的暖灯黯淡,酒精般微醺上头,很适合乱性。但赤裸拥吻,激情抚摸的两具肉体也只是在脑内运动,他们仍旧停在原地,不进一步,也不推开。

  马浩宁道……

  

  “我需要个吻。”

  

  他的嗓音带着那份独特的青涩,哪怕疲惫到沙哑,语气透露寒意,听着还是像在撒娇。王瀚哲自认为自制力不错,却也抵不住他直白露骨的诉求,不再坐怀不乱,犹如饥渴的野兽般凑过去便要撕扯啃咬着宣泄。

  

  始作俑者却侧过头,轻轻抬眸。

  

  “不是现在。”

  

  沙哑,同样隐忍。

  

  雨水毫不留情拍打车窗,雷鸣灌耳,手机振动,铃声响个不停,王瀚哲盯着他看翻找手机,皱眉不悦地夺走扔到后座,扣住他的后脑勺便咬上肩膀,留下牙印咬痕。

  

  再将车子驾驶到附近宾馆,直接开房。

  

  他们做了。

  

  除了亲吻什么都做了。

  

  默契地不去探究关系,不会像以前那样安慰拥抱,只会坐在床的两侧各干各的。烟一支接一支地抽,他逼得自己咳嗽,满屋子呛鼻的白烟。马浩宁这才忍不住踹他,下床穿衣服不忘回头骂。

  

  “王瀚哲你个傻逼!”

  

  然后便跑出去,在走廊像怀孕了一样弯腰干呕,眼神的锐利冷漠不再,满是惹人怜爱的脆弱。

  

  王瀚哲无声地笑,用手背揉揉干涩的眼角,咳嗽着掐灭烟头扔到地上。

  

  这里的宾馆价格低到离谱,隔音不好,环境也脏,看着随时都会发生盗窃案或迷奸案。马浩宁站在门外不知道在拿纸巾擦什么,进来的时候有股淡淡的血腥味。

  

  走廊有花瓣,纯白色的。

  

  窗外也有被雨打落花瓣的树。

  

  血气仅一瞬便被其他淫靡的腥气覆盖,伴随而来还有湿润腐烂的刺鼻味道。马浩宁回头瞥眼落地的花瓣,关门走到王瀚哲旁边坐下,头垂下来,声音闷闷的。

  

  “你陪我回趟家,就说是我男朋友。”

  

  这回连对视都不再有,王瀚哲闭目养神。

  

  窗外的雨似乎停了,不然房间不会安静到只剩呼吸。除去呼吸有心跳,除去心跳,还有温热的液体滑落冷空气,啪嗒啪嗒滴到手背血管的声响。液体如水,逐渐滋生痛意,让王瀚哲皱眉睁眼,侧过头瞥向他落泪的模样,视线嘲讽。

  

  “马浩宁,我不吃这套。”

  

  ……

  

  车子行驶到目的地,导航自动退出,手机出现全程路线图。他手动锁屏,下车将后备箱的礼物拿出来,跟在马浩宁身后。

  

  同性恋不被世俗接受。

  

  更何况是自己的儿子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。

  

  马浩宁的父亲眼眶湿润,瞬间沧桑,眼神中透出不可置信。这些全部在王瀚哲的意料之中。身侧的人同样忐忑,但他的情绪不会外露,看向父亲的神色喜悦,笑容明媚,又带点小心翼翼。

  

  “爸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意料之外的是,父亲侧过身让路。

  

  “先进来吧。”

  

  王瀚哲有一瞬的错愕,身侧的人也是。


——3.5.

  

  人对痛苦的回忆,总是会被迫选择忘记。不论承认与否,事实就是如此。可悲的是,想起沉痛的过去,回忆里只剩美好逐渐清晰,即便想起来当初分手的理由,也无法再与过去共情。

  

  徒增疑问和遗憾。


——04.

  

  倒计时十八天零六小时。

  

  王瀚哲离开得比他早,父亲坐在驾驶位执意要送他到车站。这次没有整蛊,抵达的时间会比预计的时间早很多。他们刚好可以在车站附近下馆子,爷俩好好聊聊。

  

  计划却被横插一脚,父亲的手机响铃,电话那头是每次过年马浩宁都叫不来名字的亲戚。车子急转弯,原定计划路线被打乱,导航AI的声音被盖过去,车内气压变低。

  

  不论他怎么用眼神暗示,挑眉示意,他的父亲都没有将视线移回他身上,而是笑着和那些亲戚叙旧,毫不犹豫附和搭车的提议。

  

  父子间的默契,一旦有第三方贴近父亲,默契就会破碎。他完全注意不到马浩宁的意愿,或是故意忽视,把决定权全部握在手中。

  

  矛盾由此开始,起初剧烈,慢慢发酵,最后归于平静,马浩宁学会沉默。

  

  交流能有效避免矛盾和失望,但也因为矛盾和失望不再有交流。

  

  耳机躲避尘世喧嚣,此刻也带来喧嚣。耳朵里的钢琴曲太过吵闹,人声吟唱刺耳,他甚至反胃捂嘴,慢慢扶额闭眼。

  

  车窗逐渐模糊,道路两旁的树枝往相同方向变形倾斜,绿叶花瓣落进水泥地块接合的缝隙,沾满湿润的尘土。

  

  这雨下得有些不合时宜。

  

  马浩宁压低帽檐,口罩下面无表情,垂眸掩盖冷淡疏离,在导航关闭前解开安全带。时间变得无比缓慢,他频频抬眼,并未有视线的接触,男人的全部笑容面向后座的亲戚。

  

  期待次次落空。

  

  他收回不切实际的幻想,转身在雨中挥挥手,迈开脚步。人群在雨中奔跑,显得他像在散步。马浩宁无所谓看过水泥地,余光瞥到那抹熟悉又疲惫的身影出现。

  

  车门开合的声音清晰落耳。

  

  父亲站在车旁,皱眉望着他的背影,同样没有打伞,为人情世故扯出的笑容也消失不见,眼眶被雨水打湿,满是担忧,隐隐有期许。

  

  似是在想他会不会回头。

  

  车站嘈杂混乱,播报声也不清晰。车站里的超市坐地起价,标价比原价整整高出好几倍。服务员本身也明白价格的不合理性般,根本不会将眼神放在走进来的顾客身上,该干什么干什么。

  

  价格对马浩宁而言,其实也没太大所谓。但他足足转了两圈,没有找到想买的东西。索性原路返回到候车室,拿出手机低头打游戏。

  

  胃里在反酸,这回不是因为花瓣,而是因为饥饿。马浩宁不久前在气头上,没感觉到饿,现在独自一个人坐着,不易察觉的生理反应就明显起来。包括心底涌现的落寞孤独。

  

  游戏连输几把,也并未激起他的怒意。

  

  候车室的人逐渐变多,身侧的空位被占去,他没有抬眼,但还是从眼角余光瞥到小姑娘的长发。她戴着眼镜,头垂下来看手机,眼眶红肿湿润,点开聊天记录的语音,执着于打字回复。

  

  马浩宁摸到口袋里的一小包纸巾,不安地用拇指轻轻摩挲,犹豫过后放弃好意,将手机横过来继续打游戏。

  

  耳边又传来隐忍的哽咽。

  

  车站里的网络卡顿,账号登录三四次才成功,游戏登入主界面。马浩宁垂眸盯着屏幕,突然按住右侧锁屏,在心底默默叹气,抽出纸巾递给身旁的姑娘。

  

  外面灯牌的光没有室内的灯光亮,玻璃门倒映出候车室模糊的影子。马浩宁没有直接转头看她,而是看向玻璃门,直到她接过纸巾才放手,身体后仰,背靠软椅,闭目养神。

  

  他面无表情,心却揪成一团。

  

  无奈之下,在检票前的三十分钟里打开手机,静静看着聊天框,良久才输入两个字发送。

  

  来吗?

  

  许久没有回音。

  

  或许,父亲太过疲惫已经睡了。又或许,见到亲戚的喜悦让父亲再度忽略了手机的震动。不论是哪种原因,都让他朦胧的孤独变得清晰,落寞更甚,失望幻化为实体撕扯心脏。

  

  直到检票,烦人的红点才浮现在微信侧上方。他赌气般不去看,一如最初下车进车站,没有回头,没有翻看手机,直接奔往目的地。

  

  那句“来吗”没什么特别含义,许是受环境氛围影响,他也想在生命尽头最后的列车行驶之前,再见一面重要的人,学着影视剧跑过去拥抱,学着说声照顾好自己,学着放纵自己幼稚一次。

  

  可外面在下雨啊……

  

  可他明明可以回头,不必多此一举。

  

  却非要感受嘴硬的代价,非要倔强到底,宁愿留遗憾也不愿回头。

  

  几千米外的车子,顶着暴风雨疾驰,再次被红灯阻拦,男人争分夺秒还是没有赶上。半小时的时间太紧凑,他低头看看手表,皱眉点开聊天框,眼眶酸涩盯着那句“来吗”,颤着指尖回复。

  

  “不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言不由衷。

  

  同样嘴硬。

  

  马浩宁和王瀚哲复合官宣了,消息在圈内传得飞快,各大认识的UP主送来祝贺,小潮tEam更是激动,在马浩宁的提议下聚餐。

  

  木炭在长条形的凹槽里燃烧,在漆黑夜幕和星星的陪衬下,犹如原野的篝火。飘到鼻腔的香味,让焦黄香酥的烤肉浮现在脑海中,伴随两波人的吵闹哄笑,酒瓶碰撞。

  

  他们一夜未眠,畅聊看日出。

  

  杜海皇安静到不正常,多年的默契隐隐让这条缜密的谎言出现裂痕。当夜的马浩宁独自走到角落,背对月色张开双臂,慢慢躺下,以拥抱大自然之名寄托感情,拨打电话。

  

  他嘴角噙笑,语调上扬。

  

  “喂,砍爷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“小杨啊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“你们至高无上的老板能有什么事啊,闲的没事干打打电话而已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“去你妈的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倒计时十五天零八小时。

  

  车子快要行驶,马浩宁不知道如何道别,只静静看着车窗,良久才挥挥手。


  老朋友,再会!


——4.5.

  

  房间的灯坏了,一闪一闪的,氛围烘托到悲情,新视频不了了之。人倒霉的时候,霉事肯定不止一件。王瀚哲皱眉低头看着三个月的计划,最终将写满的便签纸揉乱扔进垃圾桶,身体瘫软进沙发,眼里的光慢慢暗淡,故作活跃地弹跳坐直身体,冲着镜头憨笑。

  

  “哈喽观众老爷们,我是中国boy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声音有气无力,满是疲惫。

  

  花瓣又到嘴边,逼得他咬牙弯腰,喘息剧烈,不再执着于更新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绝望蔓延,他两手抓乱头发,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。

  

  “哥们儿今天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他低头重新组织语言。

  

  “哥们儿今年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无力席卷。

  

  他瘫软进椅子,猛的坐直身体。

  

  “兄弟你今年……这个结婚啊……我真去不了了好吧……在这里呢,先祝你新婚快乐!祝你们早生贵子好不好!我这……真有点事去不了了好吧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“姐,你今年生日我也去不了了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也?

  

  他闷闷笑出声,嘴角的弧度苦涩,面向手机摄像头的那刻,瞬间认真起来。

  

  “姐,你今年过生日我就不回去了好吧,你们……好好吃吧好吧……到时候礼物我会送到的好吗?最近有点太忙了啊……”


——05.

  

  沿着公路疾驰,途径村落,从看晨曦到看黄昏,看着不同的人来来往往,用那一扇小小的车窗,窥见他们生活的一角。就像是局外的看客,体验片刻不可能拥有的另一种人生。

  

  他们没有目的地,只是沿着路行驶,有时开到原野,有时驾驶进山路,有时尝试进森林的小径。听风声呼啸,看鸟群盘旋,手机响铃也不理会,到最后拉开车窗,直接扔到路边的草丛。

  

  绝对自由的生活奔向另一种极端,这种“自由”需要代价,马浩宁却不打算付出。

  

  身上并没有现金,这意味着不论是汽油耗尽,还是车子报废,在冷风呼啸的雨夜,他们的结局都不会有什么暖心的下场。

  

  王瀚哲的手机没有信号。

  

  不过也无所谓了,手机早就电量不足,车里也没法充电,只能凭借微弱的灯光寻找路途购买的面包和矿泉水,味同嚼蜡。

  

  倒计时一天十二小时。

  

  水库旁的风锐利刺骨,拍打着暗沉的浪花,阴森的气息极具蛊惑,引诱他下车逆风而行,直到松软富有沾力的泥土裹紧鞋底,他才惊醒般挣扎,恐惧爬满瞳孔。

  

  越陷越深,越挣扎就越被束缚。

  

  他的心底涌起讥讽,慢慢停止挣扎试图贴合浪花,腰身却被一双手紧紧抱住,往冷风的反方向扯到温暖的怀抱。马浩宁的眼眶一瞬泛红,委屈从眼底跑出来,同样伸手紧紧抱住王瀚哲。

  

  车子的座椅柔软,但没有床舒服。

  

  清晨同夜晚一般冷。

  

  海浪波光粼粼,看得久了呈现黑色,像老旧电视机信号不稳定出现的黑白纹路。阳光还没照射到每个阴影角落,就被乌云驱散,电闪雷鸣。

  

  轮胎在关键时刻掉链子,王瀚哲皱眉下车观察,他静静坐在副驾驶盯着手表的时间,犹如上瘾的酒鬼赌徒,直到最后一刻才推开车门,快步走到他身边,用尽全力将人拽起来,毫不犹豫吻上他的唇。

  

  雨水滴落,顺着他们的头发,睫毛,脸颊,慢慢落在双唇的贴合处,纯白花瓣晕染成血红色,带着生肉的腥气落地。

  

  冰冷的雨水浇不灭企图将对方燃烧成灰烬的视线,他们拥吻撕扯,花瓣源源不断,落地瞬间全部成为血水,衣物浸湿紧贴身体,犹如赤裸。

  

  倒车镜被撞到歪斜,车灯亮起来鸣笛,马浩宁不管不顾将他推到车前盖,欺身压上去,抬头眯眼像在落泪,带着王瀚哲的双手引导抚摸。

  

  喘息声听不出欢愉。

  

  满是痛苦的哽咽呢喃,吐出的每个呜咽都沾染血腥,纯白色的花瓣裹满身体,源源不断从口中溢出,再无法强行咽回去。

  

  他想起来了。

  

  他和王瀚哲的感情没有出现问题,他们依旧相爱,只不过都停留在过去,不愿迈向未来。人生若只如初见,便不会有这么多腻烦厌倦引起的离别悲剧。或许是生物的本能,便注定不论人如何被冠于高级的形容,都无法忤逆劣根性。

  

  哪有什么和平分手和祝福,无论多诚挚,总有那么一瞬间,将最恶毒的诅咒对准彼此。

  

  人生若只如初见啊……

  

  吐花症对他们而言无可解,唯有一条死路。

  

  他爱的他,早已死在过去。

  

  马浩宁身体乏力,疼痛剧烈,直至瞳孔涣散,生命流失在本该充满爱欲的拥抱。

  

  这雨下得……

  

  仍有些……

  

  不合时宜。

  

  王瀚哲皱眉推开尸体,弯腰咳嗽出花瓣,闷闷笑出声,将掌心的花瓣碾碎成血肉,直起身体慢慢向汹涌的海面行走。

  

  他摘下戒指,用尽全力扔进海水。

  

  纯白花瓣源源不断从口中溢出,跟着被他扔掉的戒指一同悼念不复存在的“爱”……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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